“生活在這樣的國家，太幸福了”
春夏之交，烏魯木齊微風輕柔，陽光如金。病房外，一樹繁花簇擁在枝頭，格外明艷……
5月9日，母親節(jié)。來自和田的蘇迪烏麥·伊敏托合提收到了最珍貴的節(jié)日禮物——7歲的兒子斷臂再植危險期已過，有望很快恢復健康！
時鐘回撥。8天前的那個夜晚，這個斷臂男孩，牽動了無數(shù)人的心。黃金8小時，從和田到烏魯木齊，一場跨越1400公里、驚心動魄的陸空接力，一次充滿愛心與揪心的生死救援，為這個男孩的生命，開啟新的春天。
斷臂
4月30日20時30分，晚霞如火。和田縣拉依喀鄉(xiāng)的一個核桃園里，蘇迪烏麥忙著打藥，兒子在地頭玩耍。
陡然，“哇——”的一聲，劃破天空。
飛跑過去，蘇迪烏麥幾乎呆住——兒子小小的身軀緊貼著飛速轉(zhuǎn)動的拖拉機皮帶輪，右肩膀血肉模糊。地上，掉著半截手臂！
母親大聲哭喊求救。
“找車，送醫(yī)院！”村民小組組長圖爾蓀麥麥提·圖爾蓀托合提大叫。
“上我的車！”說話間，一位村民已經(jīng)發(fā)動引擎。
孩子舅舅馬上抱起孩子，跳上車。
“我和你們一起去！”圖爾蓀麥麥提說。一位婦女取下紗巾，撿起地上的手臂，包好遞給他。
從村里到和田市區(qū)，25公里，開車要40分鐘。
有村民撥打了110，和田縣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警組組長伊孜哈爾·麥麥提敏協(xié)調(diào)120，前去救援。
載著斷臂男孩的車還未出村，電話來了——“你們往這開，我往那邊開，中途會合！”和田地區(qū)120急救中心司機麥圖爾蓀·艾合麥提急匆匆地說。
孩子的哭聲撕扯著每個人的心。“快點，再快點！”車上，大伙兒都緊緊抓著把手，急切地望向前方。
圖爾蓀麥麥提給村委會主任艾力·馬木提發(fā)微信，報告情況。
艾力回電話，“別慌！我們現(xiàn)在出發(fā)，去和田會合?！闭f罷，他叫上2名村干部，直奔和田市。
“全力搶救孩子，有困難及時匯報，我們協(xié)調(diào)！”鄉(xiāng)干部的電話也來了。
距和田市區(qū)14公里處，相向而行的兩輛車，很快碰頭。孩子迅速被轉(zhuǎn)移到急救車上。
21時01分，急救車駛進了和田當?shù)匾患覍Ｗ鲲@微外科手術的醫(yī)院。傷情太重，該院無法救治，值班醫(yī)生給和田地區(qū)人民醫(yī)院骨二科主任艾爾肯·日介甫打去電話。
21時15分，和田地區(qū)人民醫(yī)院，艾爾肯早已等在那里。
對斷肢和傷處進行沖洗、清創(chuàng)、包扎……創(chuàng)面太大，胸部也有外傷，光是包扎，就用去4條繃帶、8塊棉墊、3包紗布。
艾力也趕來了，手里拎著塑料袋，里面裝著村民們臨時湊來的2500多元錢。
“傷得太重，我們做不了接臂手術。”走出處置室，艾爾肯搖搖頭。眾人的心，瞬間冰凍。
“沒別的辦法了？”孩子舅舅問。
“我和烏魯木齊的醫(yī)生聯(lián)系，他能接！”原來，新疆醫(yī)科大學附屬中醫(yī)醫(yī)院與和田地區(qū)人民醫(yī)院建立了對口幫扶機制。以往遇到這種情況，一個電話，該院骨三科修復重建組組長、副主任醫(yī)師黎立就會乘飛機趕來。
可用手機一查，當天烏市飛往和田的最后一班航班，剛剛起飛！
醫(yī)生來不了，只能讓孩子飛過去！
“斷肢再植黃金期只有8小時，快去趕飛機！”艾爾肯說。
和田飛往烏市的航班，只剩最后一班，23時46分起飛！艙門提前30分鐘關閉！此時，已是22時45分。
孩子再次躺上急救車，交警聞訊趕來導引。一路上，車輛紛紛避讓，一條生命通道，就此打開了。
30公里，18分鐘，機場到了！
返航
23時許，和田機場。停機坪上，只有一架航班——CZ6820。
候機廳里，一臺搶救車被眾人推著，車輪發(fā)出的“咔噠”聲，在大廳回蕩。
“孩子胳膊斷了，必須上這趟飛機，否則就保不住了！”艾力手舉輸液吊瓶，對機場服務人員說。
“飛機已經(jīng)推出廊橋，馬上就要起飛?！?/p>
“能不能把飛機叫回來？”孩子舅舅的聲音顫抖著，手里醫(yī)生開的乘機證明被他攥得濕透。
23時42分，南航和田營業(yè)處機場站站長吳靖祺接到旅客服務部來電，一位斷臂小旅客急需上飛機！
“還有4分鐘，飛機就要起飛了！”吳靖祺的心猛地一沉，抓起電話，聯(lián)系運行指揮中心，請求飛機拖回。
不到1分鐘，指揮中心下達“拖回廊橋，二次開門”指令。
23時43分，和田機場塔臺。
“南方6820，接到通知，有斷臂小孩需要上飛機，請將飛機拖回。”航行管制員王豐愷戴上耳麥，向機長呼叫。
“6820收到。”機長湯輝忠回答干脆。
飛機返回，二次開門。這在中國民航史上，極其罕見。
鼓勵
23時46分，舷窗外，繁星滿天。計劃起飛時間已到，CZ6820航班機艙內(nèi)，101名乘客等待起飛。
“叮咚”，客艙廣播響起，“……有位旅客需緊急前往烏魯木齊救治，飛機現(xiàn)在將拖回停機位，請您諒解……”
機艙內(nèi)頓時鴉雀無聲。
23時49分，飛機拖回停機位。
23時54分，艙門二次開啟。
在此之前，乘務組已做好應急準備。
靠近艙門的位置，留出一排空座。門開了，男孩被抱上去。乘務長趙燕趕緊接過孩子舅舅的手提袋，那是被冰塊冷卻的斷臂；乘務員姚宇高高舉起輸液瓶；乘務員侯倩潔從廚房拿出準備好的冰塊……
5月1日零時09分，航班起飛。
乘客董先杰自告奮勇，“我當過軍醫(yī)，我來幫忙看護?！彼尦藙諉T找來繩子，穿過客艙隔板空隙，將輸液瓶高高掛起來。
駕駛艙內(nèi)，湯輝忠穩(wěn)穩(wěn)操控飛機，“爭取提前到，為孩子手術多留出一些時間！”
乘務組不停更換冰塊，為斷肢保冷降溫；安保組長兩次為男孩接尿……
在鎮(zhèn)定劑的作用下，男孩很安靜，眨巴著大眼睛，打量著周圍。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，眼前的一切都很新奇。
“這么小的孩子，卻遭這么大的罪……”望著與自家女兒差不多大的孩子，趙燕的眼淚止不住了。
她輕俯在孩子耳邊，一遍遍鼓勵道：“寶貝別睡，你最勇敢……”
“我這有1000塊”“算我一份”……湯輝忠和趙燕等湊出1600元，塞到孩子舅舅手里。
不一會兒，孩子打起哈欠?！敖^不能讓孩子睡著……”大家緊張起來。
趙燕反復為孩子擦臉，放動畫片給他看，乘客李強不停地與孩子聊天。
1時36分，CZ6820航班穩(wěn)穩(wěn)落在跑道上。提前15分鐘！
地面上，航班機位已由145號遠機位，改為103號近機位。急救車、醫(yī)護人員半小時前已就位。
艙門打開，醫(yī)護人員沖了上去。
“感謝您同我們一起與時間賽跑，開展這場生命接力。”趙燕哽咽地向旅客廣播道。
安靜片刻，客艙里響起雷鳴般的掌聲。
“這是一次暖心的旅程?！币晃荒贻p男乘客下機前對乘務員鞠躬道，“辛苦了，點贊！”
接臂
黎立得知斷臂男孩登上飛機那一刻，新疆醫(yī)科大學附屬中醫(yī)醫(yī)院的危急重癥患者綠色通道同步開啟。
2時許，各部門準備就緒。
麻醉科主任曹新華——“已做好準備！”
輸血科主任李清——“保證以最快速度備血！”
急救中心主任馬駿麒——“人員設備全部到位！”
主刀醫(yī)生黎立，帶領團隊成員預演手術細節(jié)。
2時10分，救護車從烏魯木齊市黃河路路口疾馳而過，停在醫(yī)院門前。
3時15分，做完術前準備，孩子被推進負壓手術室。
3時20分，血紅細胞和血漿送到。
建立靜脈通道、全麻插管、清創(chuàng)……無影燈下，除了器械碰撞聲和操作口令，靜得能聽見心跳。
4時15分，黎立抬眼望了望倒計時鐘，距離斷臂再植“黃金8小時”，僅剩15分鐘！
他戴上顯微鏡，扎緊孩子靜脈血管，選擇了一根比頭發(fā)絲還細的線，縫合肱動脈。
此時，千鈞一發(fā)，不容有失。只要縫錯一針，就要將血管頭剪掉重來。
全神貫注，屏住呼吸，第一針、第二針……第十二針，血管接上了！
為排除一部分血液中的毒素，黎立在扎死的靜脈血管上剪開了一個口，再迅速打開肱動脈上的血管夾。
能不能成功建立血供，成敗在此一舉！
短短幾秒，等待回血。那一刻，黎立別過頭，拿著鑷子收拾用過的紗布。他不敢看，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“呀！手紅了！”就在大家靜待結果時，一位護士興奮地喊起來。
4時30分，倒計時鐘上，時間清零。
手術成功了！孩子的手臂接上了！
重生
5月2日，術后第一天。
正是關鍵期，各項生命指標都需密切注意。
“肺部出現(xiàn)滲出和空洞，懷疑有肺結核既往病史……”
“可孩子沒有咳嗽、咳痰的情況，建議做CT，排除肺結核可能……”
“不行，孩子現(xiàn)在絕不能移動，可能引起右臂血管危象……”
10時許，骨三科醫(yī)生辦公室。兒科、呼吸科、重癥醫(yī)學科……10位科室主任圍坐一起，一場多學科會診緊張進行。
“手術只是第一步，術后治療如有偏差，可能前功盡棄！”黎立說。
防感染、保護重要臟器功能、加強營養(yǎng)和護理，3個治療重點確定后，各科室又分別制定詳細治療方案。
隨著孩子病情變化，多學科會診隨時進行，有時甚至在深夜。
5月4日，經(jīng)過詳細檢查，小家伙的肺結核排除了，食欲也大增。下午，見到查房的黎立，男孩嘟起小嘴：“叔叔，我想吃烤肉！”“沒問題，但你的小肚子還沒恢復，只能吃兩串！”黎立回答。
5月5日，采用中醫(yī)辨證施治方案，再加碳光子治療，對再植右臂活血化瘀，孩子的精神越來越好，跟媽媽打視頻電話時，還唱起歌來。
5月6日，活血化瘀效果明顯，孩子右臂出現(xiàn)了皮紋，胳膊消腫了！躺在病床上，和著音樂，他扭動著脖子，左手左右搖擺，“跳”起舞蹈……
在醫(yī)護人員的精心治療和呵護下，斷臂男孩像茁壯成長的麥苗，向著陽光，奮力拔節(jié)！
感謝
5月6日22時許，病房里，孩子正纏著護士講故事，忽然，門開了，是媽媽！
病痛的委屈和對媽媽的思念瞬間爆發(fā)，嘴角向下一撇，長睫毛忽閃幾下，男孩“哇——”地放聲大哭。
放下手中的大包，蘇迪烏麥奔向孩子床邊。出事后，她也病倒了，一有好轉(zhuǎn)，就來烏魯木齊看兒子。
母子倆額頭相抵，媽媽淚如泉涌。男孩伸出左手，摸摸紅潤潤、打著支架的右臂——“媽媽不哭，你看，我的胳膊正慢慢長好。這里的醫(yī)生叔叔和護士姐姐對我可好了?！?/p>
翻身、擦背、防褥瘡；喂水、喂飯、送玩具；陪玩、陪聊、陪鍛煉……在男孩眼里，護士阿比達·阿里木就像媽媽。
23時，剛下手術，黎立顧不上喝口水，就來查看孩子情況。
見到救命醫(yī)生，蘇迪烏麥哽咽了，她從大包里掏出一袋干果，塞到黎立手中：“謝謝！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孩子！”
“為了救孩子，飛機都能叫回來，大夫和護士就像親人。我們的國家太好了，生活在這里太幸福了！”蘇迪烏麥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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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希臘神話中，斷臂的象征意義最強，因為手是改變世界最有力的部分，所以斷臂的故事，總是與力量有關。而這一次，人們用愛填補殘缺。那條重新“長”出來的手臂，給了7歲男孩走向未來最大的底氣。
